第二十六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二十六章
掀起帳篷簾進來的白謙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白謙先是看看薛臯, 然後再看看崔鈺，沒說話，猶豫著要不要先退出去。
這兩位, 好像聊得很開心的樣子？
薛臯卻立時將自己天南海北的閑聊休息狀態給扯了出來, 將一張席子推到了白謙腳邊：“崔先生不是外人，來, 坐下說。”
白謙這才松一口氣, 坐下來先摘下腰間的葫蘆，咕嚕嚕喝了一大口水之後才說道：“隊長, 打聽到樊進那老小子的帥帳在哪了, 也弄明白了為啥沮縣出亂子，他也沒及時率軍回援的原因。”
薛臯立時嚴肅正經起來, 腰背挺得筆直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白謙忍了笑道：“我估摸著應該是傅隊長幹出的好事，樊進那老小子被射中了面門, 報銷了半口牙，現在吃飯都是吃一半漏一半, 成天在帥帳中罵人呢。
“我打聽了一下, 說是給他治病的那個醫士再三叮囑，他要是想保住小命，養傷期間就得少挪動，否則要是把傷口給綻開了，那就是藥石無靈, 神仙來了也治不了。”
說到這他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道：“那老小子表面上一副半個字都不信的模樣，命手下親衛把那個醫士給推出中軍帳給砍了, 但在沮縣亂了之後楞是半步都沒挪, 生怕小命不保。”
白謙一直記著自己被趕出留壩的屈辱感覺，雖然當時做主的並不是樊進, 但只看樊進如今成了帶頭大哥，就知道當初肯定沒說他好話。
但現在說有多恨也不至於，畢竟要是當初沒被趕出留壩，他又怎麽能順勢投入秦游麾下。
更重要的是，現在被人捅刀子的也會有他白謙一份。
所以綜合說來，白謙如今對樊進這個過往對頭的觀感是同情大過憎惡的。
樊進也是他們留壩這兩代人中數得上的人物了，可和縣尉，不，別說是和縣尉比了，就是和隊長比，那也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他有一種感覺，那就是自己說不得將來還要感謝自己被趕出了留壩。
而聽了白謙稟告的薛臯先是小小的訓了白謙一句：“你好好說話啊，什麽叫我三哥幹出來的好事，你這是誇還是損呢？讓我三哥聽見，準踹你。”
而後用手摩挲著刀鞘思索起如何完成兄長交給她的任務。
兩人見她開始思考，也不敢弄出動靜打擾，直到半晌後，薛臯才發聲問道：“子德我問你，樊進倚為心腹的留壩軍軍紀如何？還有他們與沮縣這些潰兵的關系如何？”
她問得認真，白謙也答得慎重，想了好一會兒後說道：“留壩軍的軍紀沒咱們好……”
薛臯聞言白了他一眼，不想說話。
甭說是眼前這些烏合之眾，就是郡中州中，乃至於放眼天下，可能都沒有比他們軍紀更好，軍風更嚴整的軍隊。
雖然兄長總說學一流能成為二流，學二流會淪落為三流，學三最終會變成下流，本軍軍紀軍風至多能稱為二流。但薛臯真的很難想象那個被兄長視為一流軍隊，並鍥而不舍讓他們學習模仿的到底是一支怎樣的怪物軍隊。
但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這支軍隊已經能夠支撐她完成腦中一切的瘋狂構想，讓她渾身的血液都蠢蠢欲動，急切渴望來一場戰鬥徹底燃燒瘋狂叫囂的不安分因子。
白謙也是話一出口就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勁之處，因而嘿嘿笑了兩聲之後說道：“如此賊匪自然是比不過咱們的，但普通的縣兵和郡兵絕不是他們的對手，能做到聞鼓則進，鳴金而退。”
薛臯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這意思就是說這是一支難得的精兵了。畢竟別說是幾百人，就是把幾十人組織在一起奔跑，後隊不踩前隊鞋子也是需要很強的組織能力和紀律性。
“至於說與沮縣潰兵的關系，只能用水火不容四字來形容。一邊埋怨憎恨他們嘴上說的是兄弟，心中想的全部是算計，只會哄著他們當填旋（炮灰）。
“另一邊嫌棄他們吃肉跑在最前頭，見了硬骨頭就往後縮，打了敗仗還有臉來哭吃不飽肚子。”
薛臯終於綻放出了大大的笑容，只是她現在一張臉被塗得巨黑，所以不僅沒有給人清風朗月之感，反而很容易感受到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著實是太嚇人了！
不過薛臯為了確保穩妥，還是追加了一句：“他們兩方的夜戰能力如何？”
白謙回答這個問題時就要堅決果斷得多，不假思索道：“在咱們面前，都不是個。”
他永遠都忘不了當初信心滿滿地帶著三十個老部下加入薛臯手下，妄圖通過指揮，在群體作戰中為自己挽回一絲顏面，結果卻是在對抗夜訓中被輕松地碾成了渣滓，從此徹底沒了脾氣。
這群貨色也頂天了和當初的他半斤八兩，拿什麽和他們比。
薛臯這才徹底安下心來，對著兩人夠夠手，示意他們湊近，才極小聲地布置起來。
翌日，子時。
進入深夜後的軍營本該是靜悄悄的，唯有巡邏的哨兵腳步與甲葉碰撞聲才對。
可那是精銳的正規軍才會有的軍紀。
對於這些過一天算一天，用盡了法子撒歡的賊匪軍就不是如此了。
這幾日樊進在忙著養傷，不僅沒有下令攻城，也放松了對他們的約束，所以如今許多人正在借著點燃的篝火賭錢喝酒。
當然，這裏頭巨大多數人出自留壩，目下也只有他們有錢有閑還有一肚子悶氣。
一切本都是蘇德簽條約——毫無波瀾，偏生此時有個渾身酒氣的人拎著一壇子酒擠入了幾個正在賭錢的留壩兵中。
“弟，弟兄們，玩得好，好啊……”
沈重的手臂搭上了一個正大呼小叫嚷著開盅的留壩兵肩上，濃重的酒氣更是直接噴了人一臉。
那士卒差點被熏得栽一跟頭，卻強忍著沒有翻臉。因為誰都知道，醉酒的人是最難纏的。
他抖了好幾下肩都沒把這人的手臂給抖下來，話語中也就帶了不快：“你想做什麽？”
那醉漢圓睜著一雙醉眼，振振有詞道：“賭……賭錢，嗝，賭錢啊。”
瞧著像是莊家的人搶先開口回絕：“去去去，找你們自己的人玩去，這人已經齊了。”
說著還環視四周，像是要找出這醉漢的同伴，好借機擺脫這個醉漢。
開玩笑，都醉成這個樣子了還賭錢，耍賴倒是真的。再說了瞧著面生，口音也偏著沮縣那邊，臭沮縣的，跑他們留壩這的來要飯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他那張大餅臉，他也配？
怎料那漢子只這一句話就被激得跳了起來，直接將手中的酒壇重重摔在地上，清涼的酒液濺了圍成圈的眾人一身。
這下可算是犯了眾怒，當即有人忍不住站起身道：“哪裏來的野犬，到咱們這支腿撒尿來了！”
誰料那醉漢反應比他們還要大，仰天大喊道：“他娘的，沒當兵你們欺負老子，老子當了兵你們還是欺負老子，那老子這並不是白當了嗎！”
這聲音著實是太大了些，那做莊家的生怕惹來負責維護軍紀的巡查，趕緊朝著四周說道：“這到底是沮縣哪位英雄手下的弟兄，趕緊地把人給勸走啊，別讓大夥一起跟著挨軍棍。”
誰知這話出去，圍上來了不少看熱鬧的不假，但仍舊是沒人出來制止這個醉漢。
他本能地感覺到不對勁，正想腳底摸魚溜之大吉，就見那個醉漢徑直朝他猛撲了過來，瞬間將他撲到了地上，背心被先前的酒壇碎片紮入，疼得他嗷嗷直叫。
但不等他反擊，那醉漢就展現出了與酒醉之人完全不匹配的速度，隨手撿起一片酒壇碎片，在他的脖頸處狠狠一劃，嘴中還大聲喊道：“他娘的，飯不給老子吃，錢也不讓老子賭，那老子還是宰了你們來得幹凈！”
這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物，生死見得多了，可也沒見過這種場面啊。
甚至連一言不合都沒有就憤而殺人，擱在先秦時代，也得是個秦舞陽級別的。
留壩兵的素養果如白謙所說，十分強悍，見了有人橫死當場，立刻上前，七手八腳想要摁住那個行兇的醉漢。
但這時就從四周圍觀的人群中躥出七八個精壯漢子，上前推搡爭執起來。
“滾，咱們沮縣的人什麽時候輪得到你們來指手畫腳了。”
“就是，吃你們幾口糧怎麽了，殺你們幾個人怎麽了，你們哄著咱們當填旋的時候怎麽不說話了！”
推搡中不知是誰抽出了刀子，瞬間又是幾個人倒下，這下可算是徹底矛盾激化。
雙方頓時從肢體沖突上升到舞刀弄槍，不死不休。
一刻鐘後，駐紮在營地中的各沮縣兵首領被自己的心腹焦急地從睡夢中推醒，說的話還都差不多。
“禍事了，禍事了，留壩那些賊不顧情誼，向咱們殺來了！”
各首領少不得問一句緣故，得到的還是差不多回答：“如今哪裏還顧得上這些，先逃命再說，留壩的兵子已經快殺到帳中了！再不走就要來不及了，他們這是卸磨殺驢，瞧著咱們沒用了，要把咱們斬盡殺絕！”
其中不乏有血性的，也直接摘了刀，出帳呼喝左右：“留壩兵子不仁，休怪我等不義！和他們拼了！”
只是出帳時，似乎是見到了有人在指揮四處放火，那人的臉色極為白皙。
子正時分，樊進大營的混亂聲響終於傳到了南鄭城中。
秦游見到那沖天而起的橘色火光，近日繃緊的心弦終於放松下來，對著今日負責守城的馮恒說道：“子毅，你立功的時候到了，去吧。”
馮恒點點頭，激動地下城墻點兵去了。他現在算是徹底明白
還未到樊進大營，就見一行人正在奮勇廝殺，馮旗眼尖，借著沖天而起的烈火看清了為首一人的右臂纏著紅布，立時指揮屬下，把糾纏他們的追兵給殺散。
為首那人也認出了他，大喜過望，直接指了方向道：“小馮隊長，樊進帶著人往西邊跑了，我家隊長正帶著人去追呢！”
夜色太黑，馮恒辨不清他的樣貌，只是朝著聲音來源處一抱拳，算是回禮。
是夜，馮恒率隊逐人數十裏，樊進被薛臯帶人逼進沼澤之中，馬陷泥中不能行，死於薛臯刀下。
南鄭之圍遂解，聚城歡騰。
但是僅僅時隔半月，秦游就收到了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京城為了褒獎文登在此次南鄭守衛戰中的功勞，將他升為廣漢郡郡守。
郡守，兩千石的帝國中高級官吏，的確對得起文登這十餘日的嘔心瀝血，率眾守城。
但問題的關鍵是，廣漢郡的位置處於如今民亂最嚴重的蜀地啊！
文登還不知道有沒有命走到廣漢郡的郡治上任呢！
-------------------------------------
治平八年九月，以文登遷廣漢郡太守故，帝生歸隱之念。——《梁書·卷一·本紀第一·高祖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掀起帳篷簾進來的白謙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白謙先是看看薛臯, 然後再看看崔鈺，沒說話，猶豫著要不要先退出去。
這兩位, 好像聊得很開心的樣子？
薛臯卻立時將自己天南海北的閑聊休息狀態給扯了出來, 將一張席子推到了白謙腳邊：“崔先生不是外人，來, 坐下說。”
白謙這才松一口氣, 坐下來先摘下腰間的葫蘆，咕嚕嚕喝了一大口水之後才說道：“隊長, 打聽到樊進那老小子的帥帳在哪了, 也弄明白了為啥沮縣出亂子，他也沒及時率軍回援的原因。”
薛臯立時嚴肅正經起來, 腰背挺得筆直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白謙忍了笑道：“我估摸著應該是傅隊長幹出的好事，樊進那老小子被射中了面門, 報銷了半口牙，現在吃飯都是吃一半漏一半, 成天在帥帳中罵人呢。
“我打聽了一下, 說是給他治病的那個醫士再三叮囑，他要是想保住小命，養傷期間就得少挪動，否則要是把傷口給綻開了，那就是藥石無靈, 神仙來了也治不了。”
說到這他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道：“那老小子表面上一副半個字都不信的模樣，命手下親衛把那個醫士給推出中軍帳給砍了, 但在沮縣亂了之後楞是半步都沒挪, 生怕小命不保。”
白謙一直記著自己被趕出留壩的屈辱感覺，雖然當時做主的並不是樊進, 但只看樊進如今成了帶頭大哥，就知道當初肯定沒說他好話。
但現在說有多恨也不至於，畢竟要是當初沒被趕出留壩，他又怎麽能順勢投入秦游麾下。
更重要的是，現在被人捅刀子的也會有他白謙一份。
所以綜合說來，白謙如今對樊進這個過往對頭的觀感是同情大過憎惡的。
樊進也是他們留壩這兩代人中數得上的人物了，可和縣尉，不，別說是和縣尉比了，就是和隊長比，那也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他有一種感覺，那就是自己說不得將來還要感謝自己被趕出了留壩。
而聽了白謙稟告的薛臯先是小小的訓了白謙一句：“你好好說話啊，什麽叫我三哥幹出來的好事，你這是誇還是損呢？讓我三哥聽見，準踹你。”
而後用手摩挲著刀鞘思索起如何完成兄長交給她的任務。
兩人見她開始思考，也不敢弄出動靜打擾，直到半晌後，薛臯才發聲問道：“子德我問你，樊進倚為心腹的留壩軍軍紀如何？還有他們與沮縣這些潰兵的關系如何？”
她問得認真，白謙也答得慎重，想了好一會兒後說道：“留壩軍的軍紀沒咱們好……”
薛臯聞言白了他一眼，不想說話。
甭說是眼前這些烏合之眾，就是郡中州中，乃至於放眼天下，可能都沒有比他們軍紀更好，軍風更嚴整的軍隊。
雖然兄長總說學一流能成為二流，學二流會淪落為三流，學三最終會變成下流，本軍軍紀軍風至多能稱為二流。但薛臯真的很難想象那個被兄長視為一流軍隊，並鍥而不舍讓他們學習模仿的到底是一支怎樣的怪物軍隊。
但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這支軍隊已經能夠支撐她完成腦中一切的瘋狂構想，讓她渾身的血液都蠢蠢欲動，急切渴望來一場戰鬥徹底燃燒瘋狂叫囂的不安分因子。
白謙也是話一出口就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勁之處，因而嘿嘿笑了兩聲之後說道：“如此賊匪自然是比不過咱們的，但普通的縣兵和郡兵絕不是他們的對手，能做到聞鼓則進，鳴金而退。”
薛臯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這意思就是說這是一支難得的精兵了。畢竟別說是幾百人，就是把幾十人組織在一起奔跑，後隊不踩前隊鞋子也是需要很強的組織能力和紀律性。
“至於說與沮縣潰兵的關系，只能用水火不容四字來形容。一邊埋怨憎恨他們嘴上說的是兄弟，心中想的全部是算計，只會哄著他們當填旋（炮灰）。
“另一邊嫌棄他們吃肉跑在最前頭，見了硬骨頭就往後縮，打了敗仗還有臉來哭吃不飽肚子。”
薛臯終於綻放出了大大的笑容，只是她現在一張臉被塗得巨黑，所以不僅沒有給人清風朗月之感，反而很容易感受到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著實是太嚇人了！
不過薛臯為了確保穩妥，還是追加了一句：“他們兩方的夜戰能力如何？”
白謙回答這個問題時就要堅決果斷得多，不假思索道：“在咱們面前，都不是個。”
他永遠都忘不了當初信心滿滿地帶著三十個老部下加入薛臯手下，妄圖通過指揮，在群體作戰中為自己挽回一絲顏面，結果卻是在對抗夜訓中被輕松地碾成了渣滓，從此徹底沒了脾氣。
這群貨色也頂天了和當初的他半斤八兩，拿什麽和他們比。
薛臯這才徹底安下心來，對著兩人夠夠手，示意他們湊近，才極小聲地布置起來。
翌日，子時。
進入深夜後的軍營本該是靜悄悄的，唯有巡邏的哨兵腳步與甲葉碰撞聲才對。
可那是精銳的正規軍才會有的軍紀。
對於這些過一天算一天，用盡了法子撒歡的賊匪軍就不是如此了。
這幾日樊進在忙著養傷，不僅沒有下令攻城，也放松了對他們的約束，所以如今許多人正在借著點燃的篝火賭錢喝酒。
當然，這裏頭巨大多數人出自留壩，目下也只有他們有錢有閑還有一肚子悶氣。
一切本都是蘇德簽條約——毫無波瀾，偏生此時有個渾身酒氣的人拎著一壇子酒擠入了幾個正在賭錢的留壩兵中。
“弟，弟兄們，玩得好，好啊……”
沈重的手臂搭上了一個正大呼小叫嚷著開盅的留壩兵肩上，濃重的酒氣更是直接噴了人一臉。
那士卒差點被熏得栽一跟頭，卻強忍著沒有翻臉。因為誰都知道，醉酒的人是最難纏的。
他抖了好幾下肩都沒把這人的手臂給抖下來，話語中也就帶了不快：“你想做什麽？”
那醉漢圓睜著一雙醉眼，振振有詞道：“賭……賭錢，嗝，賭錢啊。”
瞧著像是莊家的人搶先開口回絕：“去去去，找你們自己的人玩去，這人已經齊了。”
說著還環視四周，像是要找出這醉漢的同伴，好借機擺脫這個醉漢。
開玩笑，都醉成這個樣子了還賭錢，耍賴倒是真的。再說了瞧著面生，口音也偏著沮縣那邊，臭沮縣的，跑他們留壩這的來要飯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他那張大餅臉，他也配？
怎料那漢子只這一句話就被激得跳了起來，直接將手中的酒壇重重摔在地上，清涼的酒液濺了圍成圈的眾人一身。
這下可算是犯了眾怒，當即有人忍不住站起身道：“哪裏來的野犬，到咱們這支腿撒尿來了！”
誰料那醉漢反應比他們還要大，仰天大喊道：“他娘的，沒當兵你們欺負老子，老子當了兵你們還是欺負老子，那老子這並不是白當了嗎！”
這聲音著實是太大了些，那做莊家的生怕惹來負責維護軍紀的巡查，趕緊朝著四周說道：“這到底是沮縣哪位英雄手下的弟兄，趕緊地把人給勸走啊，別讓大夥一起跟著挨軍棍。”
誰知這話出去，圍上來了不少看熱鬧的不假，但仍舊是沒人出來制止這個醉漢。
他本能地感覺到不對勁，正想腳底摸魚溜之大吉，就見那個醉漢徑直朝他猛撲了過來，瞬間將他撲到了地上，背心被先前的酒壇碎片紮入，疼得他嗷嗷直叫。
但不等他反擊，那醉漢就展現出了與酒醉之人完全不匹配的速度，隨手撿起一片酒壇碎片，在他的脖頸處狠狠一劃，嘴中還大聲喊道：“他娘的，飯不給老子吃，錢也不讓老子賭，那老子還是宰了你們來得幹凈！”
這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物，生死見得多了，可也沒見過這種場面啊。
甚至連一言不合都沒有就憤而殺人，擱在先秦時代，也得是個秦舞陽級別的。
留壩兵的素養果如白謙所說，十分強悍，見了有人橫死當場，立刻上前，七手八腳想要摁住那個行兇的醉漢。
但這時就從四周圍觀的人群中躥出七八個精壯漢子，上前推搡爭執起來。
“滾，咱們沮縣的人什麽時候輪得到你們來指手畫腳了。”
“就是，吃你們幾口糧怎麽了，殺你們幾個人怎麽了，你們哄著咱們當填旋的時候怎麽不說話了！”
推搡中不知是誰抽出了刀子，瞬間又是幾個人倒下，這下可算是徹底矛盾激化。
雙方頓時從肢體沖突上升到舞刀弄槍，不死不休。
一刻鐘後，駐紮在營地中的各沮縣兵首領被自己的心腹焦急地從睡夢中推醒，說的話還都差不多。
“禍事了，禍事了，留壩那些賊不顧情誼，向咱們殺來了！”
各首領少不得問一句緣故，得到的還是差不多回答：“如今哪裏還顧得上這些，先逃命再說，留壩的兵子已經快殺到帳中了！再不走就要來不及了，他們這是卸磨殺驢，瞧著咱們沒用了，要把咱們斬盡殺絕！”
其中不乏有血性的，也直接摘了刀，出帳呼喝左右：“留壩兵子不仁，休怪我等不義！和他們拼了！”
只是出帳時，似乎是見到了有人在指揮四處放火，那人的臉色極為白皙。
子正時分，樊進大營的混亂聲響終於傳到了南鄭城中。
秦游見到那沖天而起的橘色火光，近日繃緊的心弦終於放松下來，對著今日負責守城的馮恒說道：“子毅，你立功的時候到了，去吧。”
馮恒點點頭，激動地下城墻點兵去了。他現在算是徹底明白
還未到樊進大營，就見一行人正在奮勇廝殺，馮旗眼尖，借著沖天而起的烈火看清了為首一人的右臂纏著紅布，立時指揮屬下，把糾纏他們的追兵給殺散。
為首那人也認出了他，大喜過望，直接指了方向道：“小馮隊長，樊進帶著人往西邊跑了，我家隊長正帶著人去追呢！”
夜色太黑，馮恒辨不清他的樣貌，只是朝著聲音來源處一抱拳，算是回禮。
是夜，馮恒率隊逐人數十裏，樊進被薛臯帶人逼進沼澤之中，馬陷泥中不能行，死於薛臯刀下。
南鄭之圍遂解，聚城歡騰。
但是僅僅時隔半月，秦游就收到了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京城為了褒獎文登在此次南鄭守衛戰中的功勞，將他升為廣漢郡郡守。
郡守，兩千石的帝國中高級官吏，的確對得起文登這十餘日的嘔心瀝血，率眾守城。
但問題的關鍵是，廣漢郡的位置處於如今民亂最嚴重的蜀地啊！
文登還不知道有沒有命走到廣漢郡的郡治上任呢！
-------------------------------------
治平八年九月，以文登遷廣漢郡太守故，帝生歸隱之念。——《梁書·卷一·本紀第一·高祖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